打夯往事

□王太广

前不久回老家，发现邻居家正在垒院墙，挖根角不是靠人打夯，而是用砸夯机，也就是电夯机。只要扯根电线接在电夯上就行了，简单省力，一个人就可以操作。这不由得使我想起当年村民盖房打地基或筑河堤、打土坝时的打夯情景。

夯，分为立夯和卧夯。从原料上看，有木夯、石夯、铁夯。从形状上，可分为圆夯、方夯和扁夯。

过去，村民盖房子打地基时，大多用石质立夯。那是个大约30厘米见方，约50厘米高的长方石柱，在一面安上扶手，四角拴上多根绳子。打夯时，一个人扶夯，四个人拉绳或抬夯。扶夯的人管夯的方向和落点，是领唱夯歌者，也叫领夯人、引夯人或叫号的。

打夯必须稳，如果抬夯人拉绳时一个松一个紧，夯就会歪。喊号子就是为了让抬夯人同时用劲拉绳子，如果没人喊号子，抬夯人的力量就不会齐，各拽各的，夯就拉不起来。这4根绳子都是靠抬夯人拉的，如果有人不用劲，夯就会往这个人那边歪，重则会砸伤人。

打夯是个力气活，也是个细致活、技术活，往前走往后退，左走还是右拐，都要统一协调，不然就会有危险。这全靠指挥大家行动的领夯人。

领夯人既是指挥者又是打夯人，必须是身强体壮，有丰富打夯经验的人。我们村的领夯人叫李维田，他嗓音好，唱得悦耳动听。他脑子活，能看着眼前的人和物，临场发挥，现编现唱。

打夯开始前，李维田一扶夯把，仿佛一道无声的命令，打夯人同时猫腰，拽紧各自的绳头。李维田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唱出“大家抬起来呀”，打夯人同时“嗨哟”。就这一句，打破了村庄的寂静。

夯歌一起，众人喝起，有呼有应，一起一落，在空中回荡，粗犷而雄浑，悠扬而动听。

夯歌节奏明快，韵律铿锵有力：

一夯接一夯啊，夯夯要夯实啊，老少爷们儿呀，夯夯要夯平啊，注意脚底下呀。

一夯又一夯啊，夯夯闪金光啊，盖好新房子啊，有吃又有穿啊。

一夯接一夯啊，夯夯都要稳啊，老少爷们儿呀，夯要抬高点呀，结实才放心啊。

随着这此起彼伏的号子，石夯被高高抬起，然后放下，大石块“咕咚”一声沉闷地砸在坚实的地基上，一夯接着一夯，直至把地砸得结实平整为止。

其实，打夯歌就是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创作的一种文化，一来排遣劳动中的寂寞，可以消除疲劳，二来提高凝聚力，使大家的动作协调一致，同时增加欢乐的气氛。

据说，夯歌是民歌“号子”的一种，《诗经》中就有描写。

打夯歌大多是即兴编词，朗朗上口，男女老少都爱唱。这些因时因地生成的、时尚的打夯歌很受民众的认可和喜爱，经过长期历史积淀而成为生活、劳动中的传统文化，久而久之，打夯歌也就成为稳定传承的民俗文化了。

多少年来，我的内心一直都被那雄浑、激昂、高亢、嘹亮的夯歌激荡着、感染着。

当我问起村里当年的石夯时，乡亲们说早就没影了。我打听昔日的领夯人李维田时，村民说因为没人请他打夯，他下地干活去了。

尽管打夯已成为我生活中永远的记忆，领夯人也已不再守着就业，夯歌成为尘封的旋律，但昔日打夯的情景仍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优美的夯歌回响在我的耳边，同时，给我以巨大的力量和无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