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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
□沈建
父亲去世后,年近80的母亲一个人固执地住在老家的院子里。她在那有11间房屋的三合院里晃着像一个影子。
像影子的母亲年轻时身高1米68,在女人堆里很显眼,如今弯了脊背和其他老人成了一个样子。
当她背起双手时脖颈显得越发前伸。我学给她看,她马上挺直身板努力做出昂首的样子。也只那么一挺就又弯了下去,自己笑着叹息:没劲了,直不动喽。
她这位上世纪60年代的省劳模,不得不屈服于岁月的磨砺。
劝她跟我一起生活,她总说身体还行,健康着呢。
这么个白发苍苍体重不足40公斤的老太太再健康又能有多健康呢?
每隔一段时间,我便寻个借口“骗”她来城里小住。
每次来到,母亲都能从屋子里找出许多活来做,擦擦抹抹忙个不停。把这些活忙完,空了两手,就觉得无聊起来,在客厅里前窗看看,后窗瞧瞧皱着眉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有客人来到不是躲出门去,便是闷在房间里。
陪母亲聊天,只有说起村子里的事,她才有兴致。
母亲准确地记着跟我年龄相仿的一批孩子的生辰,记着很久前村里的往事。说起村里的人如数家珍:谁家的孩子打工回来带了什么,谁家新盖了楼,谁家养了多少只鸡……一遍遍听着这些,我想起《人生》中刘巧真跟高加林的谈话:你们家的老母猪下了12个猪娃,压死了一个还剩……
母亲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她熟知的事情都在村子里,村子以外的事她了解的不多。这些村里的事对于离家很久的我来说不太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事又超越了母亲熟悉的范围,这种没有共鸣的聊天总不能尽兴。
母亲不能适应离开老家的生活,她每天掐着指头数日子,最后急得牙疼,连觉也睡不安稳,我决定把她送回老家。
一听送她回家,母亲连夜打好包袱,天不亮就坐在客厅里等候。
等进村后邻居们纷纷来打招呼,母亲一改在我家的模样犹如注入了一股活力笑逐颜开地回应着,脚步轻快有力。
西院凤姨听到声音柱着双拐挪出门来。她的腿摔伤已有很久,看见母亲她喊了一声姐,将身子倚住一根拐仗伸出3根手指说:这回你走了13天。
13天,我愕然了,这离开的日子母亲一直在数,她的邻居居然也在数。
这被人掰着手指惦记的情谊是怎样的一种温暖哟!
我瞬间理解了母亲的固执。
在老家母亲是快乐的。
她站在自己侍弄的小菜园边像位沙场秋点兵的将军。
邻居们也站在菜地边,看着绿油油的菜苗说着家长里短。
母亲和这些邻居相处了一辈子,他们是一个彼此熟知的圈子,这个圈子里的人有着相同的生活规律和相仿的喜好,既能同仇敌忾又惺惺相惜。
夜晚与母亲一起收看《梨园春》,她安详的样子,使我想起了苏轼的一句诗“试问岭南应不好。确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母亲的心安在家乡,这里有母亲的踏实和安宁。
责任编辑:刘银霞
文章来源:http://www.zmdnews.cn/2019/1220/561559.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