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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玩伴小田

王拴紧

小田,和我是儿时玩伴,大我两岁,同辈,但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哥。他家是第八生产队,俺是七队,但是家离得很近,只隔一个过道。我们同一年上的小学,还分在一个班上,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都形影不离。不论是夏天拾麦茬,秋天捡豆茬,割猪草,抓小鱼,逮蛐蛐,捉鸣蝉……我们都粘在一起。他家是贫农,他伯(父亲,弟兄几个排行老大)是有名的生产队长,因为他队粮食产量连年在全大队都数一数二,经常受到公社的表扬。小田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能挣工分,家庭条件非常优越。但他和我很有缘分,从小儿就能玩到一块,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是地主的儿子。

记得有一次我们学校召开忆苦思甜大会,请的张毛子作报告。张毛子是我们村十八队社员,新中国成立时,毛子也才十几岁,根本体会不到旧社会有多苦,自然也很难对比出新社会的甜,加上又是个大老粗,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大场面,被贫管会主任也是校长的金斗硬拉上台后,满脸通红,腿直打哆嗦,就是讲不出话。在金斗的请求也是威逼下,他终于磕磕巴巴说出:“穷,穷,穷里很,铺里锅排,盖里簸箕。”讲完,像偷了人家东西一样,一溜烟地跑了。碰见这样的场面谁会不笑呢?我当然也笑了。可是,我的笑却给我惹来一场麻烦。

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几个同学拦住我,张口就骂:“地主羔子,不老实,忆苦思甜你敢笑!”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憋住,再哭,给你推个缸,打得你哭一缸。”说着,他们就要动手。就在这时,小田出现了,他不由分说给逞头者一个耳光,他们便灰溜溜地跑了。原因是小田年龄大些,个子也高,又是班长,很多同学都怕他。这样,小田就使我免受了一顿毒打和辱骂。

我十五岁那年,我们升入初中一年级。秋天的一个周一上午,我去小田家叫他一块上学,只见他一脸的不高兴,就问他原因。他气鼓鼓地告诉我:“不知道因为啥,俺伯把我打一顿!”还给我看了他紫一块青一块的屁股。我问他为啥,他说十四队队长向他伯告了状,说他带头毁人家队里苞谷嘞。我听后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股惭愧之意汹涌而来。他被毒打,都是因为我呀!昨天是星期天,俺队的几个一样大的孩子一块去割草,没喊小田。半晌时候,都有点口渴,一个人提议:弄苞谷秆子吃吃吧。几个人都没说啥就动起手来,掰断一棵不甜,再弄一棵,不觉就毁了几十棵。就在这时,十四队护青的发现了,大喊一声:别走!我们几个听了一个个像老鼠见猫一样,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我们前边跑,他在后面追,我个子最小,跑得也最慢,最后被逮的自然是我。那人也没有对我怎样,喘着大气问我:“你,你是谁家的赖孩子?”“我,我,我是文昌家的。”我回答说。他接着问:“你爹是八队队长?”我含混地答道:“是,是哩。”“那你走吧,往后可别这样了,种地多不容易。”一听说我是文昌的儿子,那人就放我走了。文昌就是小田的伯,我是沾了小田的光才幸免一劫。我当时真的是怕挨打,更怕牵连到我家人才说了谎。真没想到却让小田遭了罪,挨了一顿毒打,我后悔不已。心情稳定后,我怀着歉疚的心情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他得知实情后,不但没有埋怨我,而是安慰我说:“你没有做错,要是说了实话,你挨打不算,咱叔也不知会怎样哩!”那时候,成分高的人真的很难做人,别说犯错了。

我为有这样的好伙伴而高兴,多想和他永远相伴。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却在第二年的春天永远地离开了我。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他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下红薯窖里拾红薯,下红薯秧子。他在窖里拾,有人往上面拉。红薯窖是长方形的,上面横了木棍,木棍盖着麦秸苫子,苫子上盖层土,拾红薯时中间扒个口,两头原样不动。往上拉的人不小心,踩到了一头的棍,土滑落窖内,恰巧落到小田的头上,据说就有一荆篮子土,而这一荆篮子的土却要了小田的命。

我痛苦了很久,真不敢相信,但他真的走了。那年他才刚满十八岁。

唉,人的生命真的就这么脆弱吗?

文章来源:http://www.zmdnews.cn/2021/1029/66979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