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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趟 亲 戚

□ 陶中民

平舆东北的乡有这样一种风俗:男女大婚后的第一个大年初二,小两口要去拜望娘家人。因为是第一次过年去老丈人家,所以叫走头趟亲戚,也叫走新亲。开了这个头,以后每年的这天都得去,直到孩子渐渐长大,能单独或结伴去姥娘家,加之家里还要待客,才可以不去。“三辈不忘姥家人”,可见这家亲戚有多重要。

那年的大年初二,我和媳妇早早起来,骑上自行车、掂着礼物,去南庄走亲戚。临行前,娘一再交代,到那儿要守规矩、懂礼貌,不能叫人家笑话。那天的礼物,除了通常的馓子、点心外,还有一挂鞭炮和一个封子。封子尽可能大,封得越多,娘家回礼越多。

这边走新亲,那边待新客,待新客除了席面要尽量丰盛外,还要请几个庄里的排场人陪客。

轻车熟路,不到半个钟头,我们就赶到了。那边早有人接着,领进堂屋,让座、端茶、递烟,陪着唠一些庄稼农事和一知半解的国家大事。其间,自然少不了几个调皮的晚辈过来嬉闹:“姑父姑父,一脸皱纹。光长痘子,不长黑胡。”陪客抓起一把糖果撒出去:“一边玩去!”小孩抢了糖,一哄而散。

时近中午,有人端来一盆热水:“来,擦擦。”接着便要开席了。

作为新客,我当仁不让地坐上席,其他人按主陪、副陪依次落座。外面一挂鞭炮响罢,酒席开始。坐我旁边的村主任致开场白,无非是天作之合、互敬互爱、孝敬父母之类的套话,然后大家共同举杯。三杯酒饮过,开始“走盅子”。从主陪开始,依次给我敬酒,最后来个酒归一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开始来枚。我年轻气盛、初为人夫、春风得意,所以来者不拒。响枚哑枚、“老虎杠子”“有没有”随便挑,“打通关”“楼上楼”“打胜家”全武行。你来个停红不走、不学不代不替,我不押不等、“走马翻蹄壳”。对方看车轮战不奏效,开始耍赖,这个说敬姐夫一杯,那个喊跟妹夫碰一杯。末了竟有一晚辈,手擎酒杯过顶,不接便长跪不起。

新女婿走头趟亲戚,不仅要被灌酒,走的时候还要被乱新客,就像新婚当天闹洞房捣乱新媳妇一样。因此,热菜还没上完,我就装作去茅房,意欲先逃。我刚探出头要翻墙而过,早有一群后生围了上来。我知道强闯不过,只好悻悻而回。屋里的人个个稳坐,用会意的眼光看着我:“跑啊?防备着你这一招哩!”我无奈地撇撇嘴,乖乖坐下,继续拼酒。

吃罢饭、喝杯茶,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时间就到下午了,便叫丈母娘收拾篮子,我和媳妇回家。

乱新客分文乱和武乱。文乱是动口不动手,动口也不是乱骂,而是极尽调侃戏谑之事,等同诸葛亮骂王朗,虽不带一个脏字,但足以伤对方自尊,还有就是互相爆黑料、揭伤疤。武乱也非拳脚相加,只是撂骨碌,近似摔跤,凭力气和技巧,看谁把谁撂倒。我自恃身大力不缺,平时也练过几招,又借着酒劲,对他们的挑衅毫不畏惧。有人使绊子,我借力打力,顺势转身一推,对方就倒下了。有人搂后腰,我略一沉肩,一个过肩摔就撂得他四仰八叉。

就这样且战且走,这边刚下去一拨,那边又上来一群。那情景就像落单的狮子遇上了一群鬣狗,让你首尾难顾。眼看胜利在望,要出村子跟媳妇会合,村口的池塘边早埋伏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半大孩子,从树后突然蹿出、一哄而上,对我展开围攻。这些人以逸待劳,又有维护本村荣誉的必胜信念,没几个回合我就败下阵来。不等我爬起,他们就拉胳膊拽腿,把我高高抬起扔进塘里。好在冬天的池塘几近干涸,衣服虽没有湿透,但沾了淤泥。他们怪叫着、如凯旋的将士扬长而去。

经过这一番乱,我的一个袄袖子被拽掉,扣子掉完,一只裤腿也烂了,那景象,怎一个惨字了得!

既然有乱新客的规矩,吃多大亏,双方都不能红脸。主家不仅不生气,还觉得不乱不热闹。只有动静闹大,让全村人都知道,这场事才算办得体面。

规矩都是人定的。走头趟亲戚乱新客的规矩从何兴起,没考究的必要。落后也好,陋习也罢,无伤大雅,却给过年添了一些热闹喜庆。故乡民风淳朴,规矩也淳朴得可爱。

文章来源:http://www.zmdnews.cn/2022/0208/68491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