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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深处

郭建光

秋收已过,麦子已种,沿河的村庄满目萧瑟,村头村尾一垛垛柴草如起伏的小山,依偎在一家一户的门前屋后。屋檐下编好的玉米鲜艳夺目,屋内秋粮满仓,灶膛前的炉火映红了忙碌的黢黑的面颊,幸福如影随形,一如静水流深的沙河,有村民戴着斗笠撑着独木舟,握着一柄单薄的桨,小心翼翼地在水面布置细密的洁白的网。

如果不是这场连绵不绝的秋雨,那些遗留在土壤深处的花生依然会被老头老太太一遍遍拿着钉耙寻觅,而篮子里洁白的花生、被老鼠啃食残留的玉米棒、一哄而散的蛐蛐,构成深秋沿河两岸瑰丽的秋色。

那个清晨,太阳冲破晨雾姗姗来迟,路边赋闲的婶子大娘站在门口端着菜,一边吃一边说着当年的收成,见到路上的行人会热情地询问吃过饭没有,一些熟悉的人会大声喊着“来家吃饭”。邻居家大姐从村东嫁到村西,心的距离从未走远。这个大姐的父亲生病后,她买来村民刚捉的老鳖,配以偏方炖煮。床头的小炉上砂锅里水雾弥漫,门后的一个沙堆里还有两只被绑了脚的老鳖正在试图钻进沙土。没过多久,这个大姐的父亲去世留下老母亲,尽管自家条件不好,可是大姐对母亲的孝心让我们这些邻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每次从这个大姐嫁人的地方经过,大都会看到她端着盆子背后甩着长长的麻花辫,下河洗衣服;或是在小溪边奋力地冲洗化肥袋子,忙忙碌碌,与小溪边成片的刺鼻的臭绣球一起,成为那个时期挥之不去的记忆。

走出村口,穿过曲曲弯弯的路,南边有一个村庄沿河而建,这里沙土非常适合种植花生,产量高、质量好,我生平吃的第一捧花生就来自这里。

每年的秋忙假,我们大大小小的人儿都会如约到田地里寻觅遗落的花生,对我而言,这些花生不仅仅是崭新的课本、铅笔,还有悄悄塞进嘴里花生带来的来自土地的新鲜滋味。

我毕业后工作格外难找,但不等不靠养活自己的执念从未远去。在逆境中不肯放弃,不是表明每个人多么有勇气,而是面对冰冷的现实,究竟是随波逐流还是绝地而生,这些都是自小摔打淬炼的生存本能。而这些随着年岁的增长从未远离。也许这就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相互博弈共存的一种状态。

深秋从一场黎明前的大雾延宕开来,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满眼的浓雾飘进瓦房,剧烈的咳嗽声划破浓雾,路上收拾牛粪的大爷,在一遍遍收拾着村庄,打量着清晨熟悉又熟稔的环境。日子平平淡淡,白昼深夜更迭,滴漏镌刻在时间之钟,有人奔跑就会有人跌倒,有人呜咽就会有人木讷而隐忍。世界之奇,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直到有一天,来自村庄的粮食托运到繁华的都市,进入每一餐每一人的口腹,才变得大不相同。

那时的农村促狭而平凡,人们从一叶落而知秋冬即将来到,物候学从未有人专门传授,却如刻在脑海中准确而精密,秋收冬藏,春花秋月,村南小溪边那丛生的臭绣球多彩而令人厌恶,生活既然如蜜饯般可口,就一定会有心头的隐忧在一次次提醒着我们时时负重前行。

尽管筚路蓝缕,依旧大道坦途。一如村西头的那条经久不息的小河,时而涓涓细流波平如镜,时而大浪滔天浊浪滚滚,时而声如饕餮震耳欲聋,时而水尽河枯霜雪覆盖。

那个秋到深处的寒凉,那段村头戏台上演的剧情,似乎要把满目的苍凉一一掩盖,那些落尽的繁华,那些黑黢黢的树干,那些隐藏在心头春天洁白的梨花,夏天诱人的果实,秋天富足的金黄,都被寒夜的疾风一扫而光。

深秋的深处,一定是推窗飘来的雪绒花,神秘,缥缈,轻盈,执着而清冷。

文章来源:http://www.zmdnews.cn/2022/0922/72349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