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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声音

张海燕

记得小时候,有时天还没亮,就会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叫卖声,“打香油喽,正宗的小磨香油,包你满意”。

我一直纳闷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买个香油还给一亿元,没这好事吧?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趁妈妈打香油时问卖油翁,才知道答案。

卖油的老者戴着草帽,穿着一身破旧的蓝色卡布衫,挑着担,一头用罐子装着香油,一头用袋子装着芝麻,大家都是用自己从地里收获的芝麻来换香油,大概三斤芝麻换一斤香油。那香油是黄亮亮的,色泽好,纯度高,一打开油箱盖子,香气就扑入鼻息,飘荡在院子里、天空中,让人口舌生津。

上世纪80年代,物资稀缺,一斤香油要吃一整年,只有凉拌菜时才放香油,偶尔做面条时放一点儿。

卖香油的走村串户并不引人注目,就像磨刀磨剪子的一样,还有修伞的。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家里有一把黑色的雨伞,母亲让我撑着这把伞上学时,我十分嫌弃它,母亲说,你不撑这伞就只能披着一块塑料布上学了。我无奈地撑起那把又大又破的黑伞费力地走到学校。

可惜,就是那把破旧的伞还不幸地伤残了,伞柄好好的,上面撑起伞面的铁丝断了,忽一日听到吆喝声“有伞破的拿来修——修伞喽——”,母亲拿出破伞给伞匠,一个五十岁上下黑而高瘦的中年人,他粗糙的手上下翻动着,像穿针引线一样将铁丝穿进去,又用一把小细钳拧好,一把伞又能撑开了。我好希望他说不能修了,不料他五分钟不到就修好了,还只收了五毛钱。我真是失望,想拥有一把漂亮新伞的愿望又被这位伞匠打破了,不知道该佩服他还是该讨厌他。

听着他悠长高亢的吆喝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年幼的我隐约感到他生活的不易。

在农村修修补补就是日常生活,只有修修补补,日子才过得下去。谁家若有一个东西破了就丢,那就是败家子。

锔锅锔盆的来了,东家掂来一个盆,西家拿来一个锅,不一会儿工夫,修盆的师傅面前就堆满了。破损面小的用那种石灰状物黏合一下,破损面大的用那种铅质的圆片补上,师傅拿起来在阳光下照一照,看看还透不透光,再晾晒一会儿,又能用好久。

在那个贫苦年代,修补工匠用自己的手艺为农村家庭节省了不少开支。而今,物资丰富的年代,塑料盆代替了瓷盆,各种不粘锅代替了铁锅,破损了人们就扔掉再也不会去修补。偶见一个磨刀磨剪子的骑着自行车在人群中穿梭叫卖,还是那熟悉的声音:“磨刀磨剪子嘞!”竟觉得有些辛酸。

初来乍到,总能听到“热豆腐”的叫卖声,豆腐会好吃吗?走近一闻,着实香,买来一尝,还行,不难吃,也说不上好吃,大概是我吃不惯吧。

听到最多的声音就是“烤红薯”,似乎一年四季都有,城南城北一个腔调,沐着四季的风雨,卖红薯的老者守着他的一个烤炉、一架手推车,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谋着一份生计。在你寒冷饥饿的时候,花上三五元买上一个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烤红薯,在凛冽的冬日里,也能带给你一份温暖。

还有一种声音耳熟能详“收手机,收旧手机,旧手机换刀、换剪子、换盆了……”

一日训导学生,不好好学习,长大能干什么?一个顽皮的学生说,收手机,一群学生附和道:“收手机,收旧手机,旧手机换刀、换剪子、换盆了……”那声音比背诵课文还齐整、还一致。

不止这个,还有“换纱窗、换滑轮、修理油烟机”“两块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统统都两块”。

学生是如数家珍,停不下来,最后我说,是谁业务挺娴熟啊,是不是长大准备干这行?他们立刻噤声了,大概是怕我一语成谶吧。

虽然表面上说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实际上小手艺人的艰难还是显而易见的。没有自己的店铺、摊位,走街串巷,沐风栉雨,守着一份没有保障的收入,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这样。

但是,也许就是这声音的背后支撑着一个家庭的生计,这个世界上没有容易二字,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努力前行。我们要尊重每一份通过劳动获取价值的职业,也尊重每一个劳动者的声音。

下班走在路上,又听到了“咸鸭蛋、烤香肠、玉米棒”的叫卖声,也许,这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人间烟火常在,家人灯火可亲。

文章来源:http://www.zmdnews.cn/2023/0516/75435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