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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的声音

文/赵大磊

俗语云:“夏雾热,冬雾雪。”夏雾缥缈,变幻莫测,而冬雾黏稠,静默如谜。当一场北风撕开冬雾的一角时,一场大雪便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冬是一个让人追忆的季节,收敛的阳光和冰冻的天地让人不得不蛰居在屋子里,慢慢回顾一年来走过的道路和经历的疼痛,企盼新的一年日子能如炉火一样热烈和欢愉。雪则是冬萧瑟光景和冗长回忆的终结。它以汹涌澎湃的气势叩问大地,宣布寒冷和枯寂必然退位,一段明艳时光即将开启。

喜欢下雪,不是和雨而至的冰冷雪粒,它给人一种撕裂的疼痛;也不是纷纷扬扬的桃花雪,过于缠绵的降落方式容易让人焦虑和塌陷;喜欢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落下,如蝴蝶,如蜜蜂,如鸽子的翅膀,如春天轰然坠落,氤氲着亘古的岁月,一瞬间便洁白了人和大地的灵魂。

年年岁岁,雪花就这样在冬天的尾巴梢上密集地涌进深深浅浅的红尘,与春联和窗花一起点燃人们的乡愁。岁岁年年,落在房屋和腊梅上的雪花虽不曾照亮过同一个人的眼睛,却一样地宽容人的错误,容纳世间的苦辣酸甜。

人有人的伦理,雪有雪的哲学。雪落不是对我们的庇护,雪融也不是对尘世的扬弃。雪花是通向我们生活的一扇窗户——或者诸多窗户,让我们以一种崭新的方式看世界沧桑,阅人世悲喜。

大雪天气,街上少有行人,灯笼仿佛开在树上的花朵,散发着温暖的红光。这样的夜晚,只适合约两三个好友,随意到哪一家火锅店,潮汕记、九宫格、传祺鱼火锅,或者东北野生大鱼坊,点一盘羊肉卷、一盘香菜丸子、一盘毛肚、一盘川粉,再要一份生菜,等到火锅里的红汤烧开的时候,将它们下入锅中。这时候,你可以一边和朋友说着话,一边慢慢地等着肉和菜在锅里煮熟。水汽在身边沸腾,冲散着从窗缝里吹过来的冷风。某一刻你突然发现,水花沸腾的锅里,沉浮的是一段温暖的记忆。

这样的氛围,最容易让人怀旧。怀想多年前的雪夜,一个人在Z城的南阳路上走着,霓虹灯在雪花的反射下分外刺眼。看不懂的夜色,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行人都很匆忙,他们都是大长腿,没有站立在店铺里的模特帅气,也没有在灯火下吃牛排的白领优雅。静止不动的只有落光叶子的梧桐树,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的头发鸟巢一样,看不出年龄,仿佛前世种下的一棵树,刚返青,又枯了。我在阿五美食城见到了等我已久的Y君和Z君,黄河鲤鱼和扇贝很好吃,汾酒又暖又辣,刚喝几杯就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在飘着酒精味和温软舞曲的半空中兴奋地聊着,没有不着边际的话,聊的都是过去忘不了的事情和遗憾,不觉雪花已悄然落入时光深处。

雪就这样融入生命,温馨着沉重的过往,又苍凉着今朝的寻觅。一片雪花,驮着多少明亮的梦想,一转身,一回首,便是一次淡然的抵达。

人之所以在冬天一次次怀想雪,或许是雪背负着痛苦和孤独,穿越无尽的黑暗,将自己撕成碎片,给尘世带来光明。每一片雪花都很渺小,却因仁慈而轰轰烈烈。

多少个深夜,不想昏然睡去而浪费寂静的时光,独坐在窗前,捧着一本书,一边读着深邃的文字,一边听雪落的声音。时间在窗边游走,我在风雪的声音里,听到树仿佛醉酒的汉子,踉踉跄跄地撞击着另一个汉子,树叶发出的瑟瑟声,仿佛父亲酣睡的呓语。多少年了,他的声音还是这样的沉重和缓慢,不断地靠近我又远离我,一点一点地退回到时间的原点,最终成为恍惚的陌生。

后来,落雪的日子,我总会打开窗户,静静地看雪花从楼顶顺风滑翔的样子,它们多像梵高笔下硕大的星辰,那么的明亮和灿烂。

文章来源:http://www.zmdnews.cn/2023/1219/780278.shtml